去年夏天，阿富汗最後一任財政部長佩恩達(Khalid Payenda)負責監督60億元預算，那是阿富汗政府為生存而戰的命脈。在神學士(Taliban)打下阿富汗七個月後，現在的佩恩達在美國當優步(Uber)司機，能否在周末跑個50趟賺得95元獎金，成為他的生活要事；與昔日掌理億元預算的日子，有如天壤之別。

現年40歲的佩恩達帶著家小住在維吉尼亞州伍德布里奇(Woodbridge)，當Uber司機讓他可以在異鄉養家糊口。「我其實很感激，」他說：「這代表我毋須絕望。」這份工作多少也讓他暫時忘卻阿富汗此刻面臨的悲劇：旱災、疫情、國際制裁、經濟崩潰、飢荒和重新遭受神學士統治。

祖國為何淪陷 他怨美國也怪自己

美國基本上已擺脫了阿富汗長達20年的戰爭。當喀布爾淪陷後第二天，絕望的阿富汗人趕往機場，拜登總統曾指責像佩恩達這樣的阿富汗人留下爛攤子，拜登當時說：「到底怎麼回事？阿富汗政治領袖放棄並逃離該國，我們給了他們一切機會來決定自己的未來，但我們無法給他們的是為未來而戰的意志。」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以及是誰的過錯，一直困擾著佩恩達。他責怪他的阿富汗同胞說： 「我們沒有集體改革的意願，沒有認真以對。」但他也指責美國人將國家交到神學士手中，背叛了曾激發國人戰鬥的持久價值觀。佩恩達也責怪自己，覺得自己困在阿富汗昔日生活夢想以及從不曾真正想要的美國新生活之間。「現在，我什麼也不是，」他說：「我不屬於這裡，也不屬於那裡。這是一種非常空虛的感覺。」

怕被總統誣陷 他在垮台前逃到美

在神學士占領喀布爾前一周，佩恩達辭去阿富汗財長職務。當時總統賈尼(Ashraf Ghani)在會議上公開批評他，辭職時他並不認為政府將垮台，但覺得自己失去總統信任、怕遭虛假指控逮捕，於是迅速搭機飛美，與提前一周抵美的妻兒會合。

8月15日，阿富汗政府垮台那天，佩恩達看新聞到天亮；接下來幾個小時，包括佩恩達在內的阿富汗內閣部長開始在WhatsApp群聊交換信息，互相表達震驚和關心，然後是憤怒。不少部長批評賈尼核心圈成員與總統一起逃離該國，一位內閣部長寫道：「逃亡者的人生將受到詛咒。」佩恩達一直保持沉默。

曾推民主改革 他坦承失敗且後悔

其實，即使在戰爭後期，佩恩達一直是阿富汗一小群受過西方教育的年輕改革者之一，他們相信有可能建立有為的民主國家。佩恩達2016年成為財政部副部長，2020年年底，賈尼找他接掌財長，他認為，即使成功可能性很小，他仍須一試。但今天回想起來，他希望自己不曾接受過這個職位。

佩恩達說：「我看到很多醜陋的事，我們失敗了；而我是失敗的一部分。當你看到人民苦難並感到有責任時，十分難受。」

佩恩達在周末輪班開Uber之前，曾與來自喀布爾的美國同事於喬治城大學共同教授一門關於戰爭重建工作課程；這份教學工作每學期收入只有2000元，但他希望能幫助未來的國務院官員和援助人員，從受援助者的角度來看衝突。

這天深夜，佩恩達開著Uber，有乘客注意到他的口音，問他來自哪裡、在美國待了多久，並問道：「到目前為止如何？」佩恩達的回答是：「很大的調整。」